几年前,跟随父母踏遍了北方所有的小城,终于在一个小镇落了脚。
据说这里的学校教育质量还算不错。
小镇似乎并不富裕。
一家人在学校附近买了公寓,我也顺势进入附近的中学借读。
唯一让我感到不自在的,是这里的居民,还有老师、同学,初次见面时,他们的脸上都没有笑容。
时间过得很快,也很平淡。
不知不觉间,我也失去了笑容。
明明小镇很少有阴雨天,却也没有阳光。
令我感到惊奇的是,小镇没有娱乐场所。是的,没有游乐场,没有游戏厅,没有电影院。
小镇有的只是学校,公寓,公司,商场,酒店,和各个培训班。
我从未听到过这里有鞭炮声,也从未见到过烟花。
也不会见到滑板、风筝,悠悠球。偶尔会见到一些益智积木、七巧板。
似乎是学龄前儿童唯一的玩具。
或许是因为学校繁重的课业,和竞争激烈的升学指标。
或许是因为拮据的家庭困境,以及父母越来越频繁的叹气声。
又或许是我孤单行走在两点一线的背影,又孤单抬头看日落的目光。
总之我每天在板着脸和冷着脸的小镇人群中,低着头,行走。
我开始思考,这样压抑的生活有何意义?
只觉得巨大的压力笼罩着这个小镇。
我十分失望,不愿留在这样的小镇,却也无能为力。
某一天,如同往日,我低着头走入教室,未进门便听到了阵阵的笑声。
我看向讲台,是那个和我一同转学来的男孩子,正拿着羽扇,独自演绎着捧哏和逗哏。
同学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大笑,笑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。
仿佛许多年来从未笑过一样。
那日,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进教室。
在此之前,他找我聊过几次,大致是说想要缓解小镇的气氛,想拉拢我一起。我以没有搞笑的才艺拒绝了他。
因为回家的路正好相反。后来便再也没有联系。
我只知道他独自去学相声了,凭借着一个勉强能上网的手机。
只是我没有想到,仅仅从零起步,他已经能做到这样了。
他还是像以前那样。
而我仅仅在这座小镇已经生活了一年,早已沉沦在阴霾的气氛中了。
放学后,他又找到我。
“嘿,我的相声不错吧?”他笑着问。
我只顾着低头看夕阳下自己的影子,被吓了一跳。
我点点头,不语。
我在自责自己的无能,也惭愧于曾经对他所说的:“不可能的。”
“那你现在要不要考虑加入我?”
沉默着并行了一段路,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,笑道。
又吓了我一跳,猛抬头,撞上他的视线。
他的眼中尽是阳光。
“好……好啊……”
没想到这样一句话,竟改变了我此后的人生。
他几乎拉拢了整个班级的同学,找到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,一起“谋划”一些有趣的事情。
采郊外的太阳花送给老师,并附上一张贺卡写明太阳花的花语。
偷偷送回邻居家走丢的宠物狗。
给“小镇心情树洞”寄来的烦恼写回信,并在结尾贴上小太阳的贴纸。
把自己动手制作的晴天娃娃、风铃、捕梦网挂在公寓居民家的窗户上。
……
考虑到没有影院,他申请了学校的操场,让我们每周末的傍晚带上家人,散步谈心,来听他说相声。
我们坐在小凳子上,面对着夕阳,和夕阳下的他。耳边是他朗朗的相声和阵阵的笑声。
天色渐渐黑了下来。
是太阳落山了吗?
好像没有。
几米外,我们的太阳还在发着光。
我们享受着此时此刻的欢乐,没有考虑往日的烦恼和在此之后的困难。
可我没有想到,太阳竟突然离我而去。
一周没有见到他,却见到了他给我写的一封信。
或者说是特地写给我的遗书。
我哭着看完那封信。
大致是说自己的脑瘤复发,扩散严重,很快将“太阳落山”。
他在信中说:“你一直说我是太阳,对不起,我不是。我可能只是一个蜡烛。还好,我曾经在老家的大城市学过主持,只是因为脑瘤耽误了。住院手术的那一年,我几乎很少说话。不过还好,至少我没有白白浪费老师的教导。”
末尾,他写了这样一句话。
“我自己姑且只算一个蜡烛。但我希望你是一个太阳。能不能帮我把光在这个小镇继续传递下去?拜托了。”
“别让昏暗重新回到这个小镇。”
我躲着漆黑的角落,哭了很久。
我写了一封回信,托他的父母带给他。
不久后便是我的生日。我第一次拿着零花钱买了小蛋糕,邀请了同学们。
第一次吹灭蜡烛,第一次许下愿望。
“希望我能活得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我想能永远带给这个小镇阳光。”
遇见他之前,我从未想过长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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